一代宗师陈少梅与其弟子孙天牧诚可谓名师高徒矣,其情深,其意笃,其艺精,乃青史之中,平添无数佳话而曰高山流水者也——我之所以这样讲这些话,是因为只有这种语言,才能最简洁最充分地表达我的敬仰与感慨。接下来,萍实谨拟一管之笔以拾零,从本体创构的角度,谈论一下我的发现。
陈少梅、孙天牧师徒及其艺术所拥有的深厚文化传统,显而易见,弥足珍贵,向为世人所重。然而,人们往往忽略了在他们的艺术之中,还都深藏着一种宝贵的创新精神,而这种精神,恰恰正是陈少梅之所以成为陈少梅、孙天牧之所以成为孙天牧的关键。
“同志”——“志”同“道”合者也,自然而然,由“艺”而进乎“道”,师徒二人岂非正是如此!
一 陈少梅的画美极了!
山水美、人物美、花卉也美;内容美、笔墨美、风神韵致更美。
随着我对传统研究的深入,越来越觉得他的笔墨确已臻炉火纯青、自由创造、迈越前贤境界。这个境界,绝非死守一家之言、“笔笔皆有出处”抑或仅仅是功力深厚所能达到的,乃是融会贯通,步入自由王国、“三美”(自然生命、人格精神、艺术形式)合一的结果。达到了这个境界,意味着笔墨已完全进入了生命语言状态,举手投足,风情万种。正因为如此,李成、郭熙、李唐、马远、夏圭、唐寅、仇英乃至吴伟等诸多北宗巨匠的精粹以及元人笔意,才在了然无痕的运化之中,化做了“陈少梅”这一新的艺术生命体的精气神和筋骨血肉,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气象。
这意味着,陈少梅的成就与贡献,不仅仅在于他融传统诸大家笔墨而臻大成,依托着深厚的传统,筑就了近现代山水画艺术的一座高峰,同时也在于他奏鸣了传统北宗山水走向现代的“春之声”。
通过陈少梅的画作,以及其弟子和亲友的讲述,我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人生观和艺术观充满了积极、蓬勃、和美的精神,并把这种精神贯注到了自己的艺术创造之中。解放后,他不仅创作了《江南春》、《小姑山》、《颐和园谐趣图》等诸多新作,还创作了《相思树》、《孔十爹》等连环画和一些年画。形式内容更为丰富的艺术创作以及对社会文化艺术活动的热情参与,雄辩地证明了,在陈少梅的胸怀中,充满了对新时代、新生活、新艺术的热爱。
陈少梅的创新之作,即便是山水画,与现实生活也是贴得很近的。以《江南春》为例,柔和的笔墨、明丽鲜艳却又无半点火气的色彩、山水人物林木的和谐构成,成功地创造出了一种清新融怡的境界,与传统山水画的意境迥然不同。由于写实的倾向很明显,故让人感到很真实、很亲切,在画意中洋溢着质朴而又甘美的诗情。通观他博大丰富的艺术世界,可见其笔墨是随着作品精神情境的变化而变化的,这一点,非大匠不能。
陈少梅,实文心锦绣、修为精深之大宗师矣!若能得享天年,又岂仅仅是他个人之幸!?
我曾梦到过他八、九十岁时画画的情形,虽然在恍惚之间看不清画面上的具体图像,但我知道,那绝不会是“马、夏”,也不会是“唐、仇”及其它的什么,而肯定还是“陈少梅”,肯定!
二 现在,我们再来看一看他的得意门生孙天牧。
1992年,香港隆重地举办了《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作品展》,孙天牧《长林石径》等11幅作品参展,受到了高度评价。饶有意味的是,启功先生在这11幅画上,都题了诗。书法绘画,珠联璧合,诗情画意,相得益彰,两位艺术家的精彩之作以及他们的深厚情谊,一时传为美谈。
2004年,《孙天牧绘画生涯八十周年作品展》在中国美术馆成功举办,致使京城轰动——我不仅也在中国美术馆办过画展,还参加过许多高层次的活动,但孙老师那次展览的盛况,仍可谓平生仅见。其规格及学术层次之高、作品之精美、冠盖云集人山人海气氛之热烈,央视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众多媒体以及专家的热情评论……令人久久难忘。
一个一向十分低调甘于寂寞的90多岁老人的画展,何以会引发如此热情?原因自然是多方面的,其中有这样两点:“北派山水几十年没见到了”;“笔精墨妙,滋味醇厚,东西地道,太好了!”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但真正能“贵”起来的,还得具有优良的品质。孙老师的艺术,品位、境界、笔墨俱高居上乘,又雅俗共赏,受到广大受众青睐,理所当然。
孙老师是陈少梅的入室弟子,他从先生那里不仅承继了笔墨传统,深得刚柔相济、虚实相生、写形造像、勾魂摄魄之真谛,同时也承继了创新的精神。自中年在吉林艺术学院任教时起,便开始了形式语言的新探索。
他在语言上的探索,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在色彩上,他对朱砂、石青、石绿、石黄等颜色的运用十分大胆,并改变了传统三矾九染等施彩方式,把“笔”与“色”、“情”与“境”高度结合在一起,实现了很有意味的突破。由于点染这类颜色之前,已用相通的笔法完成了墨稿,有时还染上些相辅相成的底色,故最终的效果相当强烈、厚重而又丰富。这种施彩方式生发变化的余地也很大,可工可写,均可收奇效。孙老师在色彩方面的上述改变,以及在纯水墨或淡彩中局部施以亮丽石色的处理,都大大加强了色彩的表现力,创造出了与众不同的色彩情境。《霜叶红于二月花》、《汪清秋光》、《万壑秋林》等作品充分反映了这方面的成就。
传统北宗山水的大、小斧劈等皴法,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画起来很难,以至于不少很有成就的大家画起这类东西来,都经常捉襟见肘,一片狼藉。因为就在那真正的一气呵成之间,笔与墨、笔墨与形象与主客观的情性气质以及笔墨的形式意味等等,都熔铸在一起了,成为一个有机的生命整体。当然,其中也包含着油然而生的形式构成之美。在这方面,大、小斧劈及云头等皴法对诸多形式因素构成的和谐要求甚严,处理得好,自然天成,美不胜收,处理不好便会失之于粗野狂怪杂乱,或刻板呆滞匠气十足。孙老师为人虽然刚直严谨,以至于“雄浑劲键”一直作为其语言的一个主要特性,但对呆板匠气显然是很不喜欢的,故在中年之后,笔墨更趋自然灵动。
放逸自然的笔墨传导给读者的,是一种融怡舒适的感觉,反之则很难受。但放松也不是没有讲究的,有句话叫做“放在精微”,精微在什么地方?我看在“造境”、“塑造形象”等任务之外,还体现在笔墨构成的关系上。关系融洽,不仅有助于艺术表现力的提高,也会产生某种饶有意味的节奏和韵律。
在孙老师笔意疏放自然的作品中,我感受到了一种若即若离、笔断意连、跌宕有致的运动感,那实际上是一种很美的音乐感。这种美感,与点线面形体色彩等形式因素组构在一起时自然形成的节奏韵律是联系在一起的,又是在或多或少摆脱了客观形体的束缚、在一定程度上进入了形式本体建构状态之后才能出现的,从这个方面讲,如果笔墨的抽象构成意味进一步加强,音乐感便会进一步得到强化,某些北宗山水画刻板呆滞的毛病便也会得到克服。或许,这也可以看作是北宗笔墨形式新构的一个取向吧。
进而言之,山水画空间境界的音乐化,是在“观形想声”或“听声类型”的通感交会以及“置陈布势”、“提按勾点”、“分黑布白”、“欲令众山皆响”的艺术创造之中实现的——“一切艺术终极于音乐”,这几乎已成为西方画家乃至东方文化人的共识。但遗憾的是,通过超卓的形式本体建构,使之成为更易感知的现实,还只是在极少数文化精英的艺术中显露着端倪。
三 作为弟子,孙天牧对老师及其艺术敬仰至极,不仅怀有深深的爱恋,性灵情味也极为相投。经过长时间的心摹手追,所作笔精墨妙,完全达到了可以乱真的地步,这在他60年代之前的大量作品(包括为北京故宫博物院等单位临摹的唐、宋、元、明历代大师名作)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证。60年代初,孙天牧老师到吉林艺术学院任教,文化环境的改变引发了一些思考,而深入林区,则促使他与大自然有了亲密的接触,于是画风逐渐发生了变化。这个时候,孙天牧就不再是“李、刘、马、夏”,也不再是“陈少梅”了,而成了真正的“孙天牧”。
那么,此时此刻的弟子与老师还是不是“同志”了呢?依然是的,或者应该说更是了,只不过两者的艺术之间,已有了不同。这个“不同”相当珍贵,因为,“和而不同”之“和”乃“君子之和”,那才是真正的“和”,才是“大和”,“大和”才能产生“大美”,才能促进文化艺术的繁荣。
从“可以乱真”步入“君子之和”,孙天牧老师通过形式本体的重构,成功地完成了人生与艺术同步的升华,令人欢欣鼓舞。那么,在纪念先贤、弘扬传统的系统工程之中,有那两个字可以成为最关键的词语呢?
我的答案不言而喻。您的呢?
(作者系孙天牧先生弟子,深圳大学艺术系教授,详见其艺术简历)
董萍实艺术简历
深圳大学美术教授,中国美协及中国李白研究会会员,中国国学研究会研究员,在中国名家书画院等海内外机构多兼有名誉院长、会长、名誉主席等职。
早年精研北宗山水,于广议博考中得传统真谛。1983年始开展二次造山运动,重铸山水精神,创纹象山水,其艺术衍生于民族传统文化的源点“纹”,奇绝浪漫、厚逸自然、旷达超迈,世称“太白风”。大量作品参加了国家级及海内外高层美展或刊发于美术观察、文艺研究等国家级核心期刊,《山水精神论纲》等论文亦多刊发于上述刊物。成果收入《今日中国美术》、《一代名家》等诸多文献,获有傅抱石奖、中国国学奖金奖等诸多奖项,作品多被收藏。
董萍实参展作品
1 《人间千古事、松下一盘棋》(规格132x66)
2 《奔月》 (规格80x56)此作品展后赠送主办方
论文题目《是师徒,也是“同志”》
——陈少梅、孙天牧探究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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